轻轻的一声“呕”，在饭厅里并不算突出。
“怎么了？”顾道庭却是立刻听到了陈氏的声音，转头询问，看她有吐的迹象，赶忙叫丫鬟拿了痰盂过来亲手给她捧着，又拿起帕子替她擦擦嘴角，一脸的焦急之色，毫不在意在众人面前为妻子做这些。
顾老夫人蹙着眉放下筷子，脸色不虞，哪里就这么娇气了，还要她儿子亲手侍候？
顾晚枝端了水递给陈氏：“母亲慢着些，别呛了。”
“弟妹这是怎得了，大厨房的宴席不如你胃口？”方氏一副关心的模样，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是稍微用心便能听出来的。
“先前十多年，也没见弟妹吃不惯鲜鱼，难不成是今日见着自家侄儿来了，这口味就变了？还是生了病？若病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免得扰了母亲用饭的兴致。”
顾老夫人对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叽叽喳喳的，吵死了，顾道堂便一瞪眼，“少说两句吧，就你话多。”
方氏只好讪讪地收了声。
“母亲，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休息。”顾道庭心疼，正欲起身带陈氏离开，就发觉自己放在桌下的衣角和袖口，被妻子和女儿两只手拉得紧紧地。
诶？这俩人想做什么？
刚张开口，顾晚枝就缓缓打断他：“多谢祖母关心了，只是母亲这几日都不太吃得下饭，人都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怎么了，要不请张郎中来看看吧？也好叫咱们安安心。”
几日都吃不下饭？莫非……
顾老夫人心头一动，又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不太可能，想想还有客人在，便没拒绝，挥挥手将陈氏到偏厅去。
顾道庭也就没再坚持回院里，打发了长随去请张郎中，很快就到了。
他陪着陈氏在偏厅，外头的一桌子人便吃得慢了些。
陈峤声一脸愧色看了看偏厅的门帘：“都怪我，本想着海河鱼鲜，能孝敬孝敬姑母来着，哪知……”
顾老夫人缓和了脸色：“好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好心，估计你姑母是吃坏了肚子，胃口不佳吧，你何需自责。”
顾晚枝看了看藏不住幸灾乐祸神情的方氏，心想她如今倒是不伪装了，只期望她一会儿别让自己失望才是。
顾晚枝犹豫地看着顾老夫人道：“母亲这几日陪我养病，吃得都很是清淡，想来不会误食什么吃坏肚子，不过……我听说妇人有孕初期便会食不下咽，会不会？”
话音刚落，方氏就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大伯母笑什么？”
见大家都在看着她，方氏赶忙收起笑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笑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你母亲身子情况，她这么多年都未能有孕，哪里是轻易就能怀上的？莫要说这种话叫你祖母空欢喜了。”
顾老夫人原本有些喜意的脸，也垮了下来。
顾晚枝盯着她：“可近来有妙素真人替母亲诊治，说不定就治好了呢？”
狗屁妙素真人！
方氏心底暗自骂了一句，“那是你不知道，先前你母亲吃的方子，是你祖母从另一位有名的神医手里请来的，吃了这么些年都不见效，哪有短短半月就见效的道理？况且我听闻那位真人也没开新方子，吃着旧方子的药，就更不用想了。”
更主要的是，她这段时间可是吩咐了黄嬷嬷要多买些药效更好的红花，为此还多给了黄嬷嬷不少银钱呢，可心疼死她了。
“是吗？”顾晚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我想太多了。”
陈峤声问道：“这么多年了，姑母怎么还在吃药？”
先前姑母生表妹时身子受损，金陵那边并不知道，后来关系缓和了便立刻送了药材过来。
不过陈家并不注重子嗣，只盼姑母与姑父两人过的好便好，祖母陈老夫人也不想女儿吃苦药，只为了给男人生儿子，便就没再过问，金陵陈家那边都以为姑母早就放弃了再生的想法。
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从他的问句里，顾晚枝察觉到了些什么，不过这会儿并不适合说这些，便随意带过了话头，想着之后再问。
这时候，门帘一动，张郎中缓缓走了出来。
身后，顾道庭替他拎着药箱跟着出来了。
顾晚枝立即迎上去，眼神似是无意间对上张郎中的眼，“张郎中，母亲怎样了？”
张郎中对了下她眼神，又回头看了看顾道庭的脸色，见他点点头，这才躬身朝着顾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恭喜二爷，二夫人已有了身孕！”
“什么？！”
顾老夫人瞬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道：“张郎中，你确定没诊错？”
“二夫人月份尚浅，还不足月，但能把出强劲有力的滑脉，且听二爷与三姑娘所言， 二夫人近几日都有些吃不下饭，闻着鱼腥味有呕吐的迹象，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张郎中看着地面，面色平静地说着。
“父亲，我没听错吧？”顾晚枝欣喜道，“母亲真的有孕了！”
顾道庭这才释放了笑容，“没听错没听错！我亲自看着张郎中诊脉的，还能有假？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若这胎是个儿子，二房可就有后了！”
顾书芮笑道：“方才咱们还说三妹妹异想天开呢，没想到是母女连心，早就预感到了。”
“恭喜叔父！”顾行晖高兴地朝顾道庭道喜。
一旁的顾道堂忍不住在心里骂，傻子，还笑呢？！二房若有了儿子，还是个嫡子，这爵位还不一定落到谁头上呢！
这老二真是的，一年不回来，回来才不到一月就下了种，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怕不是二弟妹给他戴了绿帽！
这般想着，他端起酒杯，一脸慈善道：“恭喜二弟啊，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咱们家今日也算是三喜临门了！”
香云和阿满就在门口，很有眼力见的领着丫鬟们贺喜：“恭喜老夫人，恭喜二爷，恭喜二夫人！”
贺喜声连连不断，饭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就连高氏都拿着酒杯敬了一盅。
唯有方氏还处于震惊之中。
她想不通，怎么会呢？陈氏怎么会有孕呢？怎么会吃着她的红花还有孕呢？
若陈氏有孕，那她这么多年所做的，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不可能！”
心头想的太认真，她一下子没忍住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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