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别装死了……”
巴掌如雨点，生生将窦宝打醒。
头脑不清，呓呓怔怔。?着头皮，朝四外打量，傻兮兮地自言自语：“我这是在哪儿啊？……”
的确是陌生环境，压根没有来过。
身边有个人，正是打醒窦宝之人。
窦宝半张着嘴，捏呆呆朝这人的脸上、身上打量。
呀！
好道士！
九莲巾，头上戴，
登云麻鞋脚下踩。
四方脸，透亮白，
三绺长须胸前摆。
八卦袍，绣阴阳，
真好似大罗神仙下蓬莱！
手中拂尘，背后宝剑。
敢说不服，把头斩断！
“你谁呀？”窦宝怯生生地问。
“你爷爷呀。”道士诙谐回答。
“不能——”窦宝摇头，“我爷爷早死了，我眼看着入土的。”
道士呵呵笑，“反正你叫我一声爷爷，对你没坏处。”
“哪也不能随便乱认爷爷啊。”窦宝还挺有骨气。
“不对！”窦宝似乎想起什么来了，“我记得我在城隍庙呢？——你是……”
眨巴眨巴眼皮，好好想了一想，用力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你是吕洞宾！？”
“可不就是我吗。别的道士能有这么富态么。”
吆呵！口气不小呀。别是狗尿苔冒充灵芝，装得吧？
看了又看，看不出来。神仙什么样儿，他哪见过。
不过么，倒是跟在吕仙祠供着的那位有几分相似。
窦宝自小蛮横惯了，脾气上来，才不管站在面前的是恶鬼还是神仙。
“我说姓吕的，嘿，别往别处看，说得就是你！”他盘腿赖在地上，拿右手食指朝着吕洞宾的脸，“我跟你无仇无怨，你干嘛害我？！你最好麻溜把我送回去，不然——”
“不然——”
“不然你想怎么着啊？”
“不然我给您磕头了。爷爷唉，好心的爷爷唉，饶了孙子吧……”
还以为是愣头青，原来是怂货一个。磕头如鸡啄米，连声叫爷爷。
嘿！嘿！快听听嘿，改口叫祖宗了嘿。
“祖宗，我的亲祖宗，放我回去吧……”
“我放你回去不难，你拿什么好处给我呀？”
好个吕洞宾，趁人病要人命，这哪是神仙，分明是强盗！
“我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我爹有钱，有花不完的钱！我妈还不到四十岁，徐娘半老，姿色还艳着哩，我私下听我爹管我妈叫一兜水儿……”
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再加一个色字，问世间几人能经受得住。
必要关头卖爹卖妈，窦宝真可谓天字头一号的孝顺儿子。
“哎呀……”吕洞宾手拈长髯，面色喜悦，“听起来真不错呀——”
“那是那是，”窦宝急忙搭腔，“谁不稀罕钱呀。神仙又怎样，没钱的神仙，还不如有钱的财主受人尊敬呢。”
“嗯嗯，”吕洞宾点头，“说得有理。只可惜——”
“怎么着？”
“我两样全不稀罕。”
“哎呀！”
这句话不亚于凉水浇头，窦宝立时犹如怀中抱冰，连心都凉透了。
“废话少说。赶紧起来！前面还有一大截路要走。”
“去哪儿？！”
“罗刹国呀。”
“我不去！你打死我吧，我死也不去……”
窦宝趴在地上，双手扒着地皮，嗷嗷狂吠，耍赖皮狗。
神仙说话不过二，你想不去就不去，还有没有把神仙放在眼里！
吕道爷才不跟赖皮疯狗废话，拂尘一甩，说了一个——起。
再看窦宝，滋溜一下，起身站立，身板笔直。端的很年轻，很直溜。
“走吧。”
窦宝不由自主，吕道爷迈步，他也跟着迈步；吕道爷停下，他就立马停下。
“好你个牛鼻子，你缺德到冒烟儿，你不得好死，你生个儿子没——”
窦宝口出不逊，可还没等骂痛快，嘴巴犹如被塞进一块粘豆包似的，光能张嘴，不能出声。
窦宝成了豆包，他爹娘真没给他起错名字。
一直走，一直走……
走过一片杂草地，越过两道小山坡，前面有条清水河。
“喂！”吕道爷回头说，“孙子，前面的路你自个儿走吧，爷爷就不陪你了。那条清水河，你好好探一探，说不定能探出几样宝贝来。”
窦宝心里骂街：“臭道士，王八蛋！让我探清水河，你是诚心要淹死我呀。小爷打小就是旱鸭子，算命的说我五行忌水，你让我下水，还不是诚心害我。孙子！你才是孙子！”
“小子，少逞口舌之快。”
神仙法眼，洞察人心。窦宝不管这一套，心里骂得更狠。
不能停步，一直走到水边。
再往前两步，水摸过了小腿肚子。
窦宝老实了，不敢骂了。他害怕了，怕真的会淹死。
“一直往前走，就是罗刹国。道爷忙，不陪你玩了。”
倏忽一阵烟，道爷没了影儿，连根毛都没留下。
“罗刹国！罗锤子！罗你妈！你想小爷死，小爷偏不死！”
呀！
窦宝吃惊不小，方才这番话分明是从嘴里骂出来的。
是真的吗？
赶快试试。
“喂……”他双手做喇叭，罩着嘴巴朝远处大喊，“你——好——吗……”
回声悠扬，由远而近：好——你——妈——个——头——头头头……
嗐——这年头连回声都学会骂街了。嗐——真缺德！
对了！这什么鬼地方！
想要拔脚出水，却死活拔不出来。
看来，身上仍有吕洞宾那个不说理的老杂碎下的蛊。
嘿呦！
窦宝浑身打个激灵。
嘿呦，嘿呦，嘿哟——
什么东西咬脚丫？
嘿呦——痒痒痒——
呦喂——麻酥酥的嘿——小爷八成是要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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