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忙碌的周末。
“南极一号”民宿前，居然来了一支拍摄婚纱的队伍。
新娘一见季微澜就说要点单：“听说，这里的南极特调海盐柠檬水特别好喝，也不贵。一人一杯好不好？”
后一句却是问新郎。
新郎还没说话，新郎的妈已经看见了价目表：“一杯十五块？这么贵不要喝啦！”
“我来请。”新娘看看婆婆，又拽拽新郎，“太阳这么大，一路过来大家都该热坏啦。”
“怪谁咯？还不是你一定要。”新郎扯了扯领结，口气焦躁，“拍个照还跑这么远的路。网上吹得厉害，我看也就这样。”
“汽油钱都烧掉不少，还有钱喝饮料？”新郎的妈拖着新郎，又招呼摄影师，“赶紧拍好回去啦。”
新娘子抱歉地看看季微澜：“在朋友圈看到你家民宿，我就一见钟情啦！拍婚纱当然要来这里，聆城公园什么的，大家拍来拍去都一样，有什么意思。”
“快点过来啦。”新郎扭头催促道，“你到底是来拍照还是来聊天的？”
“他就是急性子。”新娘子朝季微澜吐吐舌头，拎着裙摆跑到新郎身边。
这对新人男帅女娇，至少外形看起来很是般配。季微澜想了想，发信息给高磊，让他等下过来时，顺手摘一把海刀豆的花。
高磊来得很快，一见海滩上的情形就会意地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在提醒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季微澜面上微热，抢过他手中花束，垂眼挑剔道：“说好只要海刀豆，你这一把乱七八糟都是什么？”
高磊的本事之一，就是能把所有带问号的都当疑问句处理。当即一一指点道：“这是盐蓬草，这是马鞍藤……”
他在一边讲学名拉丁名科属种，季微澜默默将几枝海刀豆抽出来，将柔软的茎缠绕在一枝珊瑚石上。白色的珊瑚石，暗绿的茎叶，粉紫色的花朵迎风摇曳，就像自冬天绽放的春天。
“海刀豆花开了，春天就来了。”高磊对她说这句话的那天，她迎来了一个不太美好但绝对幸福的告白。
现在，她想把这支春天的小花束送给新娘子。
花束还没扎完，那边的拍摄却停下了。很快，有人冲过来大声质问：“啥都不买还要花钱？没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来人是新郎的妈妈。虽是跟来帮忙的，看上去却是全场总指挥。
“你这船看起来还可以的啦，我们上去拍几张照片。是自家结婚拍照，又不是什么商业用，你这钱不该收。”
如此理直气壮，听得季微澜一怔。
高磊笑问：“阿婆，你这自家结婚拍照，应该是去影楼请的摄影师？”
老太太哼了一声：“聆城大影楼！”
高磊点点头：“影楼的婚纱摄影，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一种摄影服务，属于是商业摄影中的一种。借用这里的场地拍摄，就需要付费。”
老太太转身看摄影师：“你们收了钱……”
摄影师举起相机，无奈地晃了晃：“接单时合同里可是写明了的，我们只包服道化和拍摄，外景场地如果需要付费，那就该你们自己出。”
15元/杯的饮料尚且舍不得喝，100元/小时的收费标准，老太太当然不肯出。
新娘弱弱地表示：“这笔钱我来出好了，是我想来这里拍的。”
老太太不喜反怒，掉头就骂儿子：“看看你娶的败家精！有钱不花在自家，专门找地方给外人送钱哩！”
新郎扭头就训新娘：“一条破船，有什么好看的？早同你讲过啦，不要看网上吹得这好那好，都是骗你花钱的。不听我讲听网友讲，你痴线啊？”
季微澜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暂离混乱现场，接起电话就听见沈砚微喘的声音：“老师走丢了！”
季微澜大惊。
她和沈砚共同的恩师姓陶，是一位着名山水画大师，已经年过七旬。老人家平时坚持养生锻炼，看起来鹤发童颜，一起登山写生时，比年轻弟子还精神。
怎么突然就走丢了？
“师兄你别急，慢慢讲。”她先安抚电话那头的沈砚，“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完，又见高磊扭头朝自己看来，眉头挑得老高。连忙又朝摆摆手，示意没事。
高磊却大步走过来，朝她身前一站，仰头望天：“这阳光真毒，我替你挡着。”
双手抱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心，摆出“我绝不会偷听电话内容”的架势。
季微澜直接开了免提。
沈砚说，他将之前画的那四张山水小品送去裱糊，因缘巧合被老师看见了。老师品画之后，又追问这样好的风景出自哪里，他不敢欺瞒，就实话说了。
“老师起先不信，说你若真跑去海边开民宿，怎能不知会他一声。又说没见到你发照片，问了其他同门，朋友圈里都没看见你发照片。小师妹，我真不知道，你那几张照片只是对我可见的……”
季微澜瞟了瞟高磊，见他面无表情，仍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赶紧打断沈砚：“老师到底怎么会走丢的？”
沈砚叹气道：“你的照片只发给我，这件事被发现后，老师大为光火。不顾师母阻拦，一定要南下当面斥责……”
于是，沈砚陪着陶大师一路南下。
多亏季微澜那条九宫格其实是广告帖，不仅有民宿地址，还有根据她自身血泪经验总结的交通指南。师徒二人先乘飞机到粤省省城，又坐大巴到聆城。
至此一路顺利。
但是，出了聆城客车站，他们站在路边叫网约车。等了半天，迟迟没有车接单，两人被南国的太阳晒得又热又渴。沈砚就被老师派去车站旁小店买饮料。
一出来，老爷子就没了踪影。
“老师的手机呢？”
“已关机。行李还在原地。”沈砚焦虑道，“我已报警。警方调查说，有人看见老师是自己离开的。”
听见是主动离开的，季微澜就稍微放心了些。
“老师性格跳脱，也许等得不耐烦就四处逛逛。等我进城来一起找人。”
“我去吧。”假装不在的高磊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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