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好给山嵋倒了一杯自己酿的米酒，山嵋的手指颤抖，米酒泼到手上。
“我和长林天天加班，已经习惯了，压力大拿到的钱也多，长林长过疱疹，我自己也切过子宫肌瘤。”山嵋眼睛发直，“我们把孩子扔给父母带，我给外卖应用做算法，不断修改规则压榨外卖员的收入和时间。我们天天加班工作没时间陪孩子，也越来越管不住、教不了孩子，回过头来时，我的履历和读书成绩那么漂亮，我的孩子却到处惹麻烦，头脑空空，毫无分辨能力和思考，每天追着游戏和鞋，嘴里叫嚷短视频里那些一阵一阵流行的愚蠢流行词和满嘴男孩群体里带生殖器的骂人话......”
长林说：“山嵋，你对孩子要求太高了！”
妘好说，“我觉得你对他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失望。”
伊仙臣皱眉，“写那些算法不是你的策划，你是听从要求去执行。”
山嵋尖刻的说：“是的，我们这种技术型小中产阶级，就是大资产老总们的白手套和屠刀。”
妘好叹气，“我明白了。”
她开始爆发出更多的话语。
“我虽然早就判断出来一直‘优化’的算法在更加巧妙的压榨外卖员的劳动力，心底不愿意，但在公司里接触的只是抽象的符号，直到有一天我晚上加班出去拿外卖，看到一个年轻的大学生外卖员出车祸。”
山嵋崩裂。
“那个孩子和我、和长林一样，也是小镇做题家考上大学，他做兼职违反交通规则，因为平台讲效率推单，效率越高推单越多，他倒在血水里，还在着急饭送不出去给其他加班人，要扣一百块钱！”
山嵋大哭，“那条算法程序是我写的！一直是我写的！”
妘好抱住她安慰擦泪，长林说：“那天山嵋就得病了，孩子也叛逆气她，我们陪伴的时间少，孩子也不听我们说话，她管不住孩子，我心疼山嵋都那样了，他还闹事，我气得把孩子打得离家出走，家里老人也跟着病倒了，房贷、国际学校都要钱。”
一地鸡毛。
山嵋呜咽抽泣，“我竟然生不起病.......我们的生活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妘好难过：“不是的。”
长林心疼，“你别自责，我不怪你辞职。”
“长林支持我，他加倍的工作，医药费、房贷、学杂费，我们停不下来。”山嵋苦闷的说。
他们变成了一对很平庸的中年夫妻。
那时候人模狗样的大导演何世殊还不死心的来勾引山嵋，花言巧语的煽动要她离婚，说会付钱给她还清房贷、直接送孩子出国。
娱乐八卦把这件事捅出来，在工地的长林气疯了，冲进朝阳娱乐暴打拍戏的何世殊。
最后长林被辞退，何世殊也被停职反省，但何世殊有关系和交情，被姬龙微调到第二大的娱乐公司去。
姬龙微怒不可遏，把鼻青脸肿的何世殊从病床揪起，导演助理容衣吓得走开。
姬龙微怒吼：“我叫你收回那只鸟，你假公济私给自己搞什么事！”
所以长林和山嵋夫妻两个都没了工作，给老人做了手术之后，他们拿出一部分存款出来旅行，也想弥补和在家庭中一直缺位的亲子关系。
妘好听完他们的倾诉，叫赢孜孜过来，给夫妻俩看了看身体。
赢孜孜跟她说了一阵，第二天带来包好的草药给长林泡身体排毒，至于山嵋的情志症，妘好劝她在东摩多留一段时间，孩子也有同龄人一起玩。
“我们这里不许说任何脏话。”妘好说，“你们的孩子受环境影响，能影响坏，也能影响好。”
她说：“长林，你要不要来东摩工作？我们一直要土木维护的人。”
山嵋的精神在山清水秀的东摩镇越来越好，长林开始学着开田种地，祖先的种地基因觉醒。
她期盼的问：“好好姐，能不能在这里买房子度假？知道镇子里面是你们少数民族的生活区，我们就在外沿买，价格也便宜。”
“你都说你们家没钱了，就在母屋住，孩子我们是轮流看管照料的，你跟长林都放松。”
山嵋感动，“你想帮我们，我晓得。长林当年学的专业都消失了，年年出技术新人，年年淘汰专业，谁当不上孔乙己？”
妘好摁了摁她的脑门，“都在这里休息了，就别想这些，每天着急，怎么不生病。”
青湖畔的水牛牛角上停着一只吃蚊虫的画眉小鸟。
山嵋感叹：“我们当年从大学毕业，多么意气风发，最年轻鲜活，有无限的希望，本事就是专业和技能。”
“但是现在，我用的编程语言也更新变换了几轮，过去开发的程序软件现在的设备读不了，长林也是旧时期的技术人了，我们疲惫、麻木、恐惧不能还贷和疾病，做什么都是做，也都是不想做，除了那些占尽资源人脉优势的大老总能吹嘘自己永远保持年轻的成功学，谁能永远年轻进取？”
妘好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到她，只是说：“你把自己当工具了，但是你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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