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绣画
今日陆清石还在上学堂，陆清婉便自己独自进城。沿街叫卖的商贩络绎不绝，莲子头羹十文一碗、酒蒸羊八十文、笋鸡鹅、鸡丝签、水荷虾、三色团圆粉……等等叫卖的吆喝声，目不接暇，声声入耳。梁县最繁华的的一带便是这里。金粉铺坐落在这一条热闹非凡的街上。
陆清婉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提着自己的绣画踏入了金粉铺。
“陆师傅，您来了！”他朝着里边叫嚷，声音洪亮：“掌柜的，陆师傅来了。”
陆清婉刚进门就听见金粉铺的伙计叫她，态度热情得让她微微感到不适，但还是颔首点头：
“是啊，提前绣好了绣品。”
金掌柜在里边歇息着对账本，听见伙计叫他便迎了出去。看见出现在铺子里的陆师傅，眼前一亮：
“陆师傅，您可算是来了。日日算着日子盼着陆师傅来卖刺绣，终于把陆师傅给盼来了。”金掌柜脸上笑开了花，眼尖地看见陆清婉手里拿着的画轴。
陆清婉听到金掌柜变换了的称呼，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儿了，是金粉铺对她的态度换了一个样，语气客气而又恭敬。
“快到中秋了，早点赶完这绣画，心里也踏实些。卖了好换钱置办些中秋用的东西。”
金掌柜也知道，这个陆师傅生活有些窘困，每月都来卖绣品，换些钱来维持生计。从她身上朴素无华，浑身没有一件饰物也可以看得出。
“哦？这回还是幅绣画？”金掌柜眼睛盯着陆清婉手里细细一杆的画轴。
“掌柜就盼着陆师傅能多卖些绣品给我们铺子。让我瞅一眼这绣画吧……”金掌柜抚了一下腮边的胡子，笑得灿烂。
陆清婉取出画轴里的绣画，徐徐地展开，清淡泼墨一般的江南雪中竹景便完全呈现在金掌柜的眼前。
陆清婉取用了不同色泽黑线拟作成的墨色、淡墨、浓墨、极淡墨和焦墨五墨，墨是寒色，整体灰沉偏冷。而用不同深浅的墨色线勾勒出来的雪景，融入寥落的天色中，铅乌的浓云，地上连成一片的皑皑白雪沉重得几乎生生将竹子给压断。突兀枯败的老竹，严雪下苦苦支撑着的壮竹子，错乱的叶子被雪遮掩得仅透出一点模样，而整个昏暗阴沉之下在不起眼之处有一抹极细小的新绿，冒头……
金掌柜也是见过别的绣画的，一般绣画以女子独爱的花草，纤弱淫巧，针触多缠绵温婉，可是他看了一眼陆清婉的画，便觉得像是个男子挥笔而作的画，然后照着临摹绣成绣画的。这样的意境佳作，他是看了便觉得天地辽阔而自己渺小，真切得仿佛闭眼就能感受到那种隆冬，郊外偶遇严雪中的竹林的景色。
这样的画作，便不是绣画，也极难得。同上次的十花仙比起来，十花仙纤巧而韵味绵绵；这次的江南雪中竹景，辽阔杂乱却凌厉，大气非凡，篇幅庞大。两相对比，立见高下……
金福闭了闭眼睛，心潮澎湃。
一千两，一千两……以他的眼光看来，上次那一套绣品能卖出一千两的价钱，这幅雪竹最少也值一千两。绣帕便是挂在这里五十两都卖不出去，金福也不曾气馁。只因为心里相信这东西它就应该值这么多，少了都亏。结果运到了汴京，还真的炒出了连他自己都哑然的天价。这次他也是一样的有信心。
“陆师傅，您看这回的绣画一百两如何？”
陆清婉沉吟了一下：“嗯……”
金掌柜以为陆师傅不太同意，赶紧改了口：
“二百两，二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陆清婉吓了一跳，方才的沉吟，只因为金掌柜给的价钱超乎了自己的预先估计的价位。谁知道他憋了一口气，又翻了一倍的价钱。
当然陆清婉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几万两银子在攥在手里。还不至于因为这样而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一脸的淡定，嘴角微微地抿起，露出一丝的笑意来。笑着看金掌柜不说话。
金掌柜心里想着一千两，另一边又怕东西压在手里不值那么多钱。万一它又值了了一两千两银子了呢……
最后他咬了咬牙，擦了擦额间已经冒出的汗水：
“两百……五十两银子……吧，陆师傅可以宽裕上一阵子了。”
陆清婉眼里闪过一丝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就两百五十两银子。”
金掌柜听见了陆师傅的回应的声音，也咧开嘴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绣画卷好，放入画轴之中。等过后他要换上一个更精巧些的画轴来配它才行。陆清婉选的画轴质地普通，禁不起长途的跋涉。
陆清婉把二百两换成了银票，剩下五十两若干碎小的银子放入荷包里，放着用来平日开销。
“陆师傅，等一等。”金掌柜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叫住了陆清婉。
陆清婉折回来，唇边含着笑问：
“金掌柜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金掌柜摸着胡子寻思道：
“不知道陆师傅可有什么名号？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大幅的绣画，若是绣上名号也好打出些名声。”以后陆清婉有了名气，出手的绣品也会变得炙手可热。便是不能一炮而红，慢慢地积累名气一步步来也总是好的。
陆清婉迟疑了一下，她重来都没有想过要取什么名号。毕竟自古女子的地位便比男人低，所以着书作诗作画一类的，女子若欲要发些着作，还要偷偷给自己取一个名。但是这个绣品，只有女子才会干的活计。哪里还需要取那么劳什子的名号。
这么一想，同金粉铺今日的异常放在一起看待，一幅画金掌柜竟然给了两百五十两之多。要真没点什么，还真不信。陆清婉琢磨出了点意思，但是也不做过多的计较。
她坦笑着拒绝了，摇了摇头：
“名号倒是不必，这个只是个混口饭吃的手艺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金掌柜直想说，哪里难登大雅之堂。那套千两银子的绣帕已经让汴京贵族圈子传为一时的佳话了……
但是陆清婉脸上含着淡然的笑，金掌柜便知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但自己却不好把实情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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