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正晚，满月高挂树枝头。
阴嗖嗖的冷风在整个山头肆无忌惮地吹，吹到上山砍柴人的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打哆嗦。
一稍年轻的樵夫手一哆嗦，砍刀一下子掉落，沿着山坡翻了几圈，他跳着躲开才没有没砍刀划伤。年纪稍大一些的樵夫还是比较淡定，开始动手收拾，准备离开。
“该走了，收拾了！”
深山砍柴凭的可不仅仅是力气，还有胆识等。深山树木茂盛，荫天蔽日，一般人都不敢独自前来，所以樵夫们都是约好了一块儿来，一块儿走。有几个不懂事的，抬头看看西天的晚霞，疑惑：“往日可没有这么早离开，叔，再等会儿吧，我们还差一点。”
“可以了，咱们天天来也不差你那一点，实在不够晚了到叔家里，叔给你添上！”
小伙子挠挠头，咧开了嘴：“这多不好意思……够了，够了。”
大家这才低头收拾，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全部收拾好，扛上肩就等走了。
临行前，几个年岁大的樵夫围着走一圈，互相确认人数之后，分成前后将年轻人夹在中年，一起离开。一直到村口分别的时候，还有老樵夫问几个小的：“要是真够了，叔就走了，仅此一次，下次可没有这样的好处咯。”老樵夫比年轻的樵夫更有经验，砍到的柴也多。往日里是绝没有这样的好事，也是今日特殊，他们才会这样做。
几个年轻的樵夫怎敢真的收下老樵夫的柴，纷纷说自己的够了，然后才在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柱子走在路上，老远地就看见了爷爷段三晋悠闲地蹲在自家门口的路边眯着眼抽烟袋，见到有人等自己，柱子走得更快了，因柴比往日少了很多，他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了老人身边。
“爷，我回来了！”
段三晋这才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嗯。”
柱子走到门口的柴垛前将肩上的柴放下，一转身段三晋已经跟在他身后，爷孙俩一起进了屋。
“也不知道为什么，叔叔们都说该回来了，本来我还说差一点，他们竟然要把自己的柴分给我。”柱子边笑边拍着胸口唏嘘，“我可没见过几位叔叔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段三晋：“确实该回来了。还有，等过几天他们喊你去砍柴，记得要把你砍的全部给他们。第一个要给的是你宋叔，然后是你李叔，剩下的三个叔随你先给谁，每个叔叔都要给够他们一天的柴。”
柱子皱眉，但爷爷这么说他也不反对，而是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村子年轻的樵夫都是上一辈多的樵夫亲自带出来的，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师徒相传，故每个年青的樵夫都会在一定时间内给“师傅”们一定担数的柴，以示诚挚的谢意，这也村子多年来的传统。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柱子也说不上来到底有何不一样，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想问问。
段三晋拍拍孙子的肩膀，叹口气说：“你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有些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柱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事？什么事？难道我不是爷爷的孙子？？
段三晋一瞧孙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想歪了，一烟袋杆敲在柱子的头上，骂：“臭小子瞎想什么呢？你是我老段家苗根正红的第三十五代单传，再瞎想，我打断你的狗腿！”
“嘿嘿嘿……”柱子只腆着脸嘿嘿傻笑，他看过的戏本子都这样，只不过是父子而不是祖孙俩。当儿子到了年纪之后，父亲就会说，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十有八九要说，你本是谁谁谁的孩子，我受其所托将你抚养大，现在你大了，你的万贯家产却还在别人手中之类，现在你也该回去夺回家产继承家业了。
此类戏本子比比皆是，故段三晋那么一说，柱子才会乱七八糟地胡想了一回。
话锋一转，段三晋说：“知道我为什么在路口等你吗？”
柱子：“爷怕抽烟袋熏着奶，在门口散烟呗。”
他这个脑壳不开窍的笨孙子，本来还有些感慨这会儿气得他恨不得一烟杆撬开傻孙子的脑壳，瞧瞧里面都装了什么！但孙子就一个，亲的，他带大的，想想还是忍了，只握着烟杆的手有些痒痒。
“我在等你啊，傻孙子。”
“真的？”本来不抱希望的柱子，一听真是等他，笑得更开心了，“爷最疼我了，回头我砍柴给你换烟草吸。”
哎呦呦，段三晋这会儿直觉得心口疼：“什么烟草钱，我缺那点草？好好攒着给你娶媳妇儿用的！听我说完，别插嘴！败家玩意儿！”
柱子立马认怂：“是是是，您说！”
“你在山上有没有发现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柱子挠头：“不一样？没有啊！”
“你再想想。”
“大概就比以往更凉快吧。我以前砍柴汗没干过，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汗都没出，可能我劲儿更大了吧。”下次可要多砍点，今天亏了。
“这就是不寻常的地方。你砍柴看不见，我在家编筐的时候就看见西天有些不寻常，等见西天日头比往日落的晚些，红云还带了黑，我才知道事情糟了。以前这种事情出过几次，你爹就是那时候没的。”
爹？
猛然听见这个寻常又陌生的字，柱子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有爹的啊。
“那时候你才出生，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娘奶水不足需要补身子，你爹为了娘俩没有跟着村里的，独自一人早出晚归地去砍柴，本该没事的，我们都以为那只是传言……”
“那天也是这样，所有进山的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来。一群人砍柴晚了在山里堆个火堆是长见的事，大家就都没放在心上。第二天夜里，你宋爷缺胳膊少腿地爬回来的。”段三晋没第一眼瞧见，也在知道的时候立即赶了过去，“他们都被不干净的东西吃了……你宋爷是他们吃撑了剩下的，不然也回不来，没三天人就没了。”
所以，他爷不是怕抽烟袋熏着他奶，而是担心他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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